劉志發
上世紀90年代,那時我剛剛發蒙進學堂門,大凡遇到村里哪家置辦紅白喜事,都是相互借用家業的多,比如借幾張桌子,借幾條板凳,或借幾摞杯碗盆碟等。主家也樂意借,都是一個村的,因為自己總有辦席面,總有開口向別人借的時候。
桌子和板凳好辦,在反面寫上主家姓名,用完還了便是。盤子和碗因為家家戶戶的形狀大小都一樣,有時不好辨認,容易弄混淆了,于是便催生出了碗盞鏨字這個行當。小時候,我就見過一次鏨字的師傅給爹爹奶奶家的碗盞鏨字的場景,由于年代久遠,已無法把個中細節清晰地訴諸于筆端。
記得鏨字師傅坐在屋檐的臺階上,兩膝蓋上墊一塊布,中間夾著一只白色青花邊瓷碗。師傅左手持金剛鏨子,右手操小鋼錘,在碗底敲擊鏘然有聲,那勁力不大不小,真真地恰到好處,大了容易把碗盞鑿破,小了破不開釉面。爹爹的名字除了中間的字輩與大家相同,最后一個字是個“寶”字。不一會兒,一個頗具書法韻味、疏密有度、端正整齊的小楷“寶”字就鑿出來了,然后給字抹上鍋灰,這樣就不會掉色了,再用干凈抹布把碗盞擦得干干凈凈的,放到一旁摞好,主家看了心情也舒暢。
通常這時奶奶會從土陶壺里,倒一碗茶水雙手捧到鏨字師傅手上,讓他停下手里頭正在干的活,喝碗茶歇息歇息。鏨字師傅也客氣,停下活雙手接過茶,還不忘說一句道謝的話。這樣,鏨了“寶”字的碗盞和土陶茶壺便融入到了爹爹奶奶的生活里,上田畈也帶著它們,家里來了客人給倒上一碗熱氣騰騰的香味撲鼻的茶,客人喝下后止渴,路上的勞累立時消失殆盡了。
我記得奶奶那時常泡的有兩種茶,一種是春香茶,一種是普通的茶葉茶。春香是一味廉價又實惠的中藥,深受普通家庭的喜愛,把春香洗凈,用剪刀剪成一小片一小片的,然后用開水沖泡,再把土陶壺蓋蓋著悶上三五分鐘,春香的茶香味就溢出來了。我那時特別愛喝春香茶。普通茶葉的沖泡較春香茶簡單些,把茶葉和食鹽一起投進土陶壺內,食鹽視水量的多少而定,能維持人體隨汗液而蒸發的鹽分即可。后來,隨著爹爹奶奶的年歲增長,他們再也不能營務農事了,便再難見鏨字碗盞和土陶茶壺的身影,取而代之的是一次性紙杯和立體化飲水機。鏨字碗盞和土陶茶壺徹徹底底地退出了歷史的舞臺。